夜玄瞳回到東宮已是午時，她走進張婉清的房，見房內空無一人。她轉身退出，不巧同碧釵撞上，碧釵惡狠狠朝她瞪去一眼。

她一臉不滿地問道：“竇公公說你上午去五公主那裏，是不是又和五公主穿著太監服私溜出宮樂去了？”

夜玄瞳聽了這話，臉上綻放一抹澀澀的笑。竇公公連五公主都利用上，他就不怕碧釵尋五公主核實？

“碧釵姐姐，昨日娘娘落水受驚了，今早走得急沒向她請安，不知她現在可安好？”她沒有回答她的話，而是朝她問去。

碧釵起先慍怒的臉一轉，憂形於色。她的主子怎可能安好？昨夜，她衣衫透濕，渾身冰涼，一雙眼似從地府游蕩回來，死氣沈沈，不見一絲波光。她的身體似乎死了，心也亡了。他的夫君在她生命垂危之時袖手旁觀，冷得沒心沒肺，她的心怎能不亡！

她嘆了嘆氣說：“你跟我走吧，娘娘在後花園裏。昨晚虧你救了她，今早她惦念著你，說跟你道聲謝。”

“娘娘何須謝？換成誰都不會見死不救。”夜玄瞳悻悻地說道。

“是嗎？可惜有個人不是這樣想的。”碧釵冷冷地說去一句。

夜玄瞳淡然一笑，她說的是嵐。嵐對她主子不好，她一個貼身丫頭看得一清二楚。

後花園中，張婉清在水榭邊的涼亭裏端坐，靜靜看著湛清的池子，不知想什麽。她看見碧釵領著夜玄瞳走來，僵直的眸光顫了顫，噙滿覆雜流光。

昨晚，一心尋死的她居然被她救了！她難道不希望她死？她若死了，她便可與太子殿下雙休雙飛，白頭偕老，或許連太子妃之位都是她的。入宮的女子都奢望得到太子殿下的垂愛，覬覦太子妃的鳳位，她難道不感興趣？

她的身份，她早已派人暗中查過，她沒有家人，也沒有所說的虐待過她的丈夫。她究竟來自何處？她進宮有何用意？真讓她好奇。

她雖是侍婢，卻無半點侍婢慎小謹微的樣。她一言一行不卑不亢，不壓制他人，也不容他人淩駕其上。她處變不驚，淡定如斯，渾身散發一股不張揚的戾氣。她深邃不見底的眸中似乎藏著一個不羈魂靈，叫她暗暗畏懼。

此時，夜玄瞳走到她身旁，朝她作揖行禮。

她溫婉一笑，看著面前凝立的美人兒，她便是太子殿下朝思暮想的人。

夜玄瞳出於禮節朝她淡淡一笑，笑容如初晨明媚陽光下一朵燦爛綻放的白茶，散盡柔靡，卻也透著一股深入人心的傲骨。叫天下任一男子見了，怕都為這一笑傾倒，茶飯不思，夜不能寐。這話雖是誇大，但對某人來說，這話一點都不摻假。

她救了她，將她從死亡的深淵拉上岸。她可以不再怨恨嫉妒，所有不快都能拂袖抹凈，好似桌上細塵？可種在心裏的東西，若生了根發了芽，想連根拔除，唯有心死人亡。

她活著，是她叫她活著，屈辱地活著。

她既然不讓她死，就讓她好好恨她，折磨她。

她不稀罕太子殿下的垂愛？她不稀罕的，別人卻當個寶日日乞求，視為神天天供奉。她要她作太子的側妃，看她願不願？

“擷玉，太子殿下的東宮就我正妃一個，也沒多少姐妹。我正尋思著，幫太子殿下物色一個側妃。你說她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子？”張婉清板正臉色朝她問道。

“娘娘，太子殿下喜歡什麽樣的女子，擷玉不知。”夜玄瞳淡淡回道。

她心裏清楚，即便張婉清出於好心幫嵐討個玲瓏嬌美的妾妃，嵐也不會看她半眼。亦同她，將其冷落東宮。一朵花在寂寞冷清中度過最美芳華，然後郁郁而終，殘落一地殷紅。

張婉清哼出一聲，細如蟲吟。她怎不知嵐喜歡什麽樣的女子，嵐喜歡的便是她這樣嬌柔中不乏嶙嶙傲骨，宛若秀梅，傲雪淩芳，孑然獨世。她是不染纖塵沒有凡塵俗世之惱的梅，她偏要將這支梅沾染塵世汙垢，看盡世間腌臜瑣事，遍嘗俗世憂愁煩惱。

“擷玉，您可有丈夫？”張婉清冷冷地問，一雙鳳眼狠狠看著她，與牢獄中審訊犯人的衙役無半點差別。

丈夫？她進宮之時，確實對張司寢說了謊。夜玄瞳朝張婉清快速瞥去一眼，她冷冷的笑在告訴她，她知道她撒謊。可謊話何時被她獲悉？她一定暗中派人調查，問過張司寢。

“我……我有過丈夫。”她正色說道，眉頭皺了皺，又說，“他是個惡夫，我進宮是為了避開他。”

“哦，是嗎？”張婉清拉長音說，唇角露出譏嘲之意。

她心裏思索，擷玉還沒猜到問她可有丈夫的話是何用意。若她執意說有丈夫，便讓她回去與丈夫交待，東宮娘娘叫他休了她。她倒要看看她一時到哪去找個假冒丈夫，若找不到，就賜她二十大棍。若她說沒有，正好提出將她納為太子的側妃，將計就計。

“娘娘想必查過我的底細，我當日進宮，為了博得張司寢的同情，胡謅說我有個惡毒丈夫。其實我沒有丈夫，我是個四海為家，漂離失所的女子，進宮不過是貪得一世安定，不再流離。”夜玄瞳淡然說道。

張婉清聽得甚喜，眉頭一揚，黯淡的眸光立馬一亮，有了色彩。她盛氣淩人地說道：“你四海為家，你漂離失所，你進宮是為了塗得安定，這些話我暫時信了。你說你有丈夫的話是編造的，本宮就不計較。本宮今日做主，太子殿下的側妃就由你來當！”

“太子娶側妃，這事應由太子殿下自個掂掇，娘娘此番好意怕多要落空。”夜玄瞳說著，不禁抿緊了唇。

話雖這麽說，但嵐真在面前，他會拒絕嗎？

“太子是要個側妃！”一個聲音飄蕩在涼亭外。

夜玄瞳和張婉清雙雙循聲看去，見嵐朝這邊走來，她倆立馬與眾侍婢一起行禮。

嵐徑直走到夜玄瞳跟前，並沒說眾人免禮的話。

夜玄瞳面無顏色，心如起風幽潭，潭面波瀾起伏，潭下暗流湧動。嵐怎能說要的話，她要側妃，可側妃決不能是她，因她心有所屬。

嵐彎身勾起她嬌嬈下巴，深邃透亮的眸子定定望著她的臉。她不高興？她不願意？她是不高興，她是不願意。碧心湖畔，她的淡漠便是她的明確答案。只是她為何毫無理由地疏離他？打擊他？他太想知道緣由。

他曾是迦嶁國醇親王的嫡長子，他怎配不上她？

“擷玉，你不想做我的側妃？”嵐悻悻地問道。

夜玄瞳擡眸朝他冷冷瞥去一眼，眸光閃過淡淡的憂傷，還有幾許怨恨。他縱然喜歡她，想得到她，可她與他回不了迦嶁。若沒有八年前的洛水劫難，她的丈夫很可能是他。現在，她變了，他也變了，他不是她丈夫的合適人選。

此刻，他執意違背她的意願，要納她為側妃，她不恨才怪！

“回太子殿下，擷玉一介草民，身份卑賤，無德無才，恐怕不是側妃的合適人選。”夜玄瞳埋下頭說。

“我可不這樣認為。”嵐朝她勾唇一笑，不無邪惡地說道。

“你……”夜玄瞳闔上雙眸，話說不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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